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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冊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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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冊封 (11)

子一樣的皇家身份。靜嘉不知道在這個大魏朝,法紀的約束對皇子是否有效,不知道萬一觸怒臨淄郡王,可會受到懲罰,會否連累家人。

靜嘉渴望的從來都是一生安寧,她知道自己不是聰明、漂亮的女孩兒,沒有讓人一見傾心的魅力,她能對生活的期待就是平穩與祥和。從上一世到這一世,她從不曾希望轟轟烈烈,靜嘉想要的幸福是細水長流。

而臨淄郡王,完全有打碎靜嘉這種平靜的能力。他與毓慎不同,毓慎就是靜嘉安穩生活的所在,毓慎與靜嘉也沒有相差懸殊的家世。靜嘉雖然清楚的知道臨淄郡王絕不會對自己這個十歲的丫頭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可她還是很難讓自己對臨淄郡王放心。

靜嘉突然很想拒絕入宮。

這樣胡思亂想著,馬車已是停了,靜嘉同上次一樣,由宮人領著往端本宮走去。

不知是不是因入了秋,天氣涼爽下來,靜嘉倒沒覺得這次走來有那麽難熬,涼風習習,將她心中焦慮都吹散了。

今日要入宮,靜嘉特地穿得正式了些,一身兒過膝的碧綠緞的長襖,竟襯得人皮膚白亮,頗為精神。

到了端本宮,梁三並沒有引靜嘉去拜見太子妃,而是道:“殿下說您不必去為俗禮所約束,直接去見良媛就好。”

靜嘉頷首,卻仍然添了一句,“那有勞公公代我向太子妃問好。”

梁三自然稱是,接著引靜嘉往衍慶殿去。候在殿前的照舊是夏笙,靜嘉細想來,自己竟與靜嫻有將近半年未見,夏笙已是瘦消許多,見到靜嘉,面兒上是掩飾得很好的穩重,可眼中依舊有著波瀾,“二小姐萬福!”

靜嘉忙上前扶起了夏笙,“夏笙,你還好嗎?姐姐還好嗎?”

“二小姐放心,主子一切安好,奴婢也好。”夏笙一面答著靜嘉的話,一面引著靜嘉向殿中去。靜嫻照舊是在偏殿等著靜嘉,此時她正捧著一件兒罩甲,低首細繡,聽得外間動靜,方擡起首來。

數月不見,靜嫻已經有了女人的嫵媚之意,人也豐潤許多,氣色瞧著還算不錯,靜嘉的心放了下來,朝靜嫻行禮:“良媛萬福。”

靜嫻示意夏笙將靜嘉扶起,溫和帶笑,“不是說了,妹妹照舊喚我姐姐就是,這些繁文縟禮,咱們不許講。”

靜嘉乖巧稱是,又聽靜嫻道:“妹妹過來坐,讓我好好瞧瞧,可是又長高了些。”

“是長了些,上個月母親才又讓人給我裁了幾身兒衣裳。”靜嘉眉眼彎彎,湊到了靜嫻身邊兒,坐在軟榻另一側。

靜嫻面兒上仍舊是帶著她素有的平和,靜嘉見了便忍不住親近。多年相伴,靜嫻於她來說,始終是一個溫柔、並且值得交心的姐姐。但此時,靜嘉卻難免納罕,姐姐既沒有大病初愈的樣子,也不見臨淄郡王來找她的跡象。這宮入的,真是稀奇啊。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靜嘉被靜嫻一拍,才反應過來,忙道:“沒什麽,只是入宮前聽梁公公說姐姐病了,一直懸著心,現下瞧著姐姐氣色不錯,免不得松懈下來。”

靜嫻笑著將那罩甲遞給夏笙,“是受了回風寒,不過不打緊,那日夜裏陪太子去園子裏走了走,衣裳穿的少了些。今日讓你入宮,我緣是沾別人的光。”

“啊?”靜嘉自然明白過來,卻還是裝著傻,“什麽人呀?”

靜嫻伸手點了點靜嘉額頭,靜嘉下意識閉了眼,靜嫻輕笑出聲,“妹妹,你從小就是這個樣子,稀裏糊塗就得了旁人的青睞。孫嬸娘疼愛你,幾個交好的女伴,都覺得你是最有膽色見識的,偏偏你不自知。”

聽靜嫻說起童年,靜嘉不由慨然。哪裏是自己就那麽出色呢?靜嫻實在是太善於調整自己的透明度了,在一群嫡女裏,她十分適時的就將自己邊緣化,從不惹人忌憚,也不會讓人覺得礙眼。

就連適才與自己這樣的親昵動作,靜嫻等閑都不敢做,生怕讓自己覺得冒犯。

興許是如今有了太子妃嬪的身份在,靜嫻才終於在對靜嘉有著姐姐的關懷同時,也多了作為姐姐的氣勢。

靜嘉正怔忡,靜嫻又笑了兩聲,“你呀你呀,怎麽又開始發呆了。快回回神,你難得入宮,姐姐可有許多事要說呢。”

“姐姐請講。”靜嘉一面逼著自己不再亂想,一面嚴肅起來。不光她有說的,靜嘉亦是有要問的事情。最好趁此時沒有旁人,盡快交換完各自的情報。

靜嫻漸漸斂容,眼睫低垂,輕聲道:“太子妃很是防備我,前些時日,蘇承徽竟借由鬧到了皇後娘娘那兒,告我善妒專寵,皇後雖未全信,但東宮多事,畢竟於太子不利,蘇承徽的身份又不同些,因而皇後到底是罰了我……太子得知後,不僅沒責備蘇承徽,反倒去她那兒去得勤了。我這裏才出事端,不敢再冒險授人話柄,只好忍了下來。妹妹務必替我告訴母親,蘇承徽以我為眼中釘,我怕永安侯府會刁難咱們家裏。”

靜嘉聽她說來平淡,卻忍不住跟著心驚。母親擔心的事情,到底是發生了。她想問的竟全不必了。靜嘉鄭重點頭,“姐姐放心,母親正是覺得蘇承徽會與姐姐不和,特地叫我入宮時問姐姐與蘇承徽的關系,她既撕開臉陷害姐姐,咱們家自也不會叫姐姐白受欺負的。”

誰知靜嫻竟搖了搖頭,“我不打緊,這宮裏誰能不明著暗著受些委屈?你只消讓家裏小心就是,左右太子都是護著我的,這幾日他時常來看我,更在皇後面前說明了原委,皇後已是著人賞了東西下來,以作安撫。”

靜嘉才要說什麽,卻聽夏笙道:“主子,阿童來了。”

靜嫻意味不明地睨了眼靜嘉,朝夏笙下巴一揚:“去請。”

靜嘉正覺得阿童這名字十分耳熟,好似在哪聽到過一樣,便見那日駕車送她去詩會的小太監躬著身兒進來了。“奴才問倪良媛安,問二小姐安!”

“起吧,王爺呢?”

阿童朝靜嘉一笑,才答道:“回良媛的話,王爺在端本宮外,讓奴才來請二小姐。”

靜嫻悶應一聲,接著轉頭望向靜嘉,“妹妹隨阿童去吧,別讓王爺久等。”

靜嘉被靜嫻和阿童的態度鬧得有些不快,自己從頭到尾都沒答應過要和臨淄王出去,所謂的皇權至上,就是這些皇族人從來不懂得尊重別人吧?

不過……誰讓她慫呢?靜嘉神色怏怏地起了身,朝靜嫻一禮,“靜嘉告退了,姐姐保重身子。”

言罷,隨著阿童邁出了衍慶殿。

果然,如阿童所言,靜嘉甫出端本宮,便遇到笑的春風得意的臨淄郡王。岳以睦立在靜嘉身前,將陽光擋去大半,戲謔道:“傻姑娘,見到本王敢不行禮了,嗯?”

57拉扯

靜嘉心裏堵得慌,不似往日躍躍之色,眼中的靈動都少了許多。此時臨淄郡王發難,她也只是順從的“接招”,欠身道:“臣女問王爺安,王爺萬福。”

“起吧。”岳以睦自然註意到靜嘉的不對勁,一面邁開腿往前走,一面問:“怎麽瞧你不大高興?見著你姐姐不高興?”

靜嘉跟著走了兩步,便停下腳,“見到良娣臣女很高興,但是見到王爺臣女不高興。太子是邀臣女入宮看姐姐的,不是看王爺的。”

岳以睦聞言不由沈下了臉色,回過身,居高臨下地瞧著身前這個大膽的丫頭,“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難道沒猜到是本王讓你入宮的?”

靜嘉沒料到岳以睦變得這麽快,他面容嚴肅,眼神裏帶著脅迫之意,靜嘉很沒骨氣的犯了慫,“臣女失言。”

見靜嘉認錯認的利索,岳以睦好像一拳頭砸到了棉花上,頓時洩了勁兒,“你……真是夠傻的,快走吧,咱們得趕在正午前到隆善寺。”

“隆善寺?”靜嘉跟在岳以睦身後,疑惑地問著,自始至終這王爺都沒告訴過自己要去幹什麽,兀自安排好一切,只需自己照做即可。不能否認,靜嘉覺得臨淄郡王的控制欲比旁人要高許多,

岳以睦用餘光掃了眼靜嘉,解釋著:“帶你去見孫毓慎,他每月初一十五都會告假去隆善寺進香,為他父母祈福。”

靜嘉不由蹙了眉,“怎麽會?孫家和臣女家一樣,習慣去京郊的岫雲寺。隆善寺人多而雜,他怎麽會去那兒進香呢?”

岳以睦步子邁得大,靜嘉腿短,追起來不免吃力些,她雖然不顧忌什麽淑女形象,卻敵不過疲憊。與岳以睦說了兩句話,她便覺得氣喘籲籲。不等岳以睦答上她的話,靜嘉就再次停下腳步。“王爺!您走太快了,臣女跟不上。”

“快嗎?”岳以睦實在是很少和女人同行,像靜嘉這樣連女人都算不上的丫頭片子,更是少之又少,此時雖停了下來,卻還是有些不可置信藏在眼裏。

靜嘉無奈,伸手比了比自己和岳以睦的身高差,忿忿道:“臣女腿短,王爺再這麽走下去,臣女就要跑著追了。”

岳以睦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要不本王讓阿童背著你走?”

靜嘉看了眼雖比自己高,卻還是十分瘦小的阿童,忙擺手,“不可不可,臣女會壓趴下童公公的,只要王爺慢一點點,臣女就可以追上,真的。”

岳以睦瞧著靜嘉比手劃腳地說著話,才註意到她今日穿的一身兒是青翠之色,因著適才走得快,紅撲撲的小臉兒被襯得嬌艷欲滴。岳以睦伸手往靜嘉臉上掐了一把,“今兒的裙子好看,以後多穿這個顏色,小姑娘別學大人穿那些沈悶的顏色,不好看。”

靜嘉被岳以睦這麽直截了當地批評審美,益發臉紅,她心裏知道,岳以睦是指上次在屏風後自己穿的那條裙子。

既然他能記住自己的裙子,大概也該註意到了自己的發髻淩亂。對於她的失儀,臨淄郡王竟然沒有計較?靜嘉不免覺得稀奇,正是納悶的工夫兒,她已經被岳以睦推了一把,“得了,快走吧,你不是懷疑本王所言嗎?今兒就讓你眼見為實。”

在慣性的作用下,靜嘉難免踉蹌幾步,不甘心地朝岳以睦道:“請王爺不要動手動腳,要尊重臣女閨譽!”

岳以睦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出言諷刺,“你這個小不點兒,就算說出去,也沒人信本王會看得上你。”

靜嘉氣郁,不再搭理岳以睦。

待出了宮,岳以睦朝阿童遞了個眼色,阿童便一把抱起靜嘉,給她塞到了馬車裏,靜嘉捂著嘴逼自己不要喊出聲,坐在車中還沒平覆下心情,岳以睦又登了上來。瞧靜嘉戒備的模樣,岳以睦逸出一聲輕笑,安撫了一句,“事急從權,你放心,阿童打小兒伺候我,今日的事情,不會叫別人知道的。除非……”

岳以睦睨了眼坐在靠近車門處的姚黃,按下後語未表。

姚黃正是滿面擔心地瞧著靜嘉,靜嘉和她對視一眼,沒有接岳以睦的話茬兒。岳以睦用餘光掃量著這個略帶倔意的靜嘉,不由泛出笑來。

這小姑娘,和宮裏被束縛的公主不同,一面嚷嚷著禮儀禮法,一面又不懼於自己打破她世界裏的既有規則,真是稀奇有趣。

倒難怪她和孫毓慎是青梅竹馬,毓慎骨子裏對新鮮事物的好奇,怕也只有她能忍得了……但願倪孫兩家早日聯姻,也讓自己,多一重籌碼。

岳以睦低首,將輕松的笑意漸漸收斂起來。

馬車轆轆而行,聽著街市上的喧囂,靜嘉卻不敢挑開簾兒去看,坐得端端正正,只能用餘光掃量著岳以睦的表情,偶爾被岳以睦發覺,又心驚膽戰地收回目光。岳以睦貓捉老鼠一樣逗著靜嘉,靜嘉不自覺地便和岳以睦較上了勁,兩人“眉來眼去”,一路倒並不無聊。

隆善寺在宮城以西,馬車繞著宮城走了有一陣子,才停下。姚黃最先下了馬車,姚黃才要跟上,便被岳以睦伸手揪住了衣領兒,按回了她的位置上。“在這等著,本王讓你下來你再下來。”

靜嘉縮了縮脖子,乖乖地坐在原處,岳以睦輕聲一笑,接著躍下馬車。

隔著車壁,靜嘉聽見他與阿童交談了兩句,接著便是一陣嘈雜,良久,阿童才把腦袋伸到了車簾裏,親近而討好的笑著,“二小姐,王爺讓您下車呢。”

靜嘉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從馬車上下來,只見臨淄郡王正立在不遠的地方,和一個賣香包兒的小販交談著。靜嘉俯身撣了撣裙子,才走到近前。“王爺。”

臨淄郡王斜睨了她一眼,揮手讓那小販退了。靜嘉瞧著那小販扛著扁擔,一溜煙地工夫便消失在了人群裏,不由好奇地問著岳以睦:“王爺要買香包嗎?”

“傻。”岳以睦這次連“姑娘”兩個字都省了,邁開長腿,直往隆善寺中去。靜嘉跟在後面,氣的不知如何是好,偏偏他是王爺,自己不過一介草民,惹不起就罷了,還躲不開!自己這是造了哪門子的孽啊……

感慨歸感慨,靜嘉畢竟是未嫁之身,到了這種地方,還是仔細些好。她可不想再挨邵氏的打了,挨打也不要緊,千萬別毀了名節,嫁個什麽糟老漢。她是大叔控沒錯,但不是猥瑣大叔控。

緊跟著岳以睦,靜嘉與他一道兒輕巧繞過了重重殿宇,直到了禪院中。靜嘉不免好奇,岳以睦原是要讓自己見毓慎,可是尋常上香的人,怎麽會到禪院裏呢?

正要開口詢問,岳以睦便嚴肅地轉過身來。“一會兒不管你看到什麽,都不許叫,不許哭,有什麽事,等出去和本王說,你要是沖動做了什麽事,別管本王把你丟到深山老林裏賣了。”

靜嘉忍住自己翻白眼的欲望,老老實實地答好。

岳以睦瞧著靜嘉這般老實的樣子,心裏不由一軟,盯著她還是孩子的小臉兒,輕聲道:“真是傻姑娘。”

靜嘉一頭霧水,被岳以睦看的發毛,只好偏過首去,假裝看著院中風景。岳以睦大約是看的夠了,終於開口:“行了,跟我來。”

岳以睦繞過一片竹林,伸手推開了一扇半掩的月亮門,靜嘉跟在他後面,進了另一座院落裏。岳以睦把食指貼到嘴邊,朝靜嘉比了個“噓”的手勢,接著微躬身走到一個假山側方,靜嘉有樣學樣地隨在他身後,誰料岳以睦卻突然把她提溜到了自己身前兒,然後指著一個洞隙,向靜嘉比著口形:“看吧。”

靜嘉不明就裏地瞥了眼岳以睦,才俯身湊到了那個洞上。

只見假山前面,是一湖開敗的夏荷,湖畔的石凳上,正坐著一對金童玉女——不是別人,恰是毓慎和趙芙。一瞬間,靜嘉甚至覺得自己呼吸都滯了。毓慎臉上有她最熟悉的笑容……是包容的,是寵溺的,是得意的,是自信的,更是……滿足的。

石桌上擺著棋盤,兩人大抵已經下了有一陣子,黑白子所盤踞的江山所差並不多,毓慎時而蹙眉低思,時而歡暢輕笑。

而趙芙……靜嘉幾乎不忍去看她,連陽光都待趙芙格外溫柔些,她臉上是靜嘉從未見過的神情,粉面秀頰,更帶微紅。秋風拂動趙芙的發絲,她擡手去攏,毓慎則執子不落,專心凝視著趙芙的動作。

風明明是涼的,靜嘉卻覺得四肢都膩出汗來,掌心是汗,額上是汗,連耳後都有了汗一般。

這汗仿佛將她身體裏僅有的力量一齊卷走了,靜嘉緊緊扣著身前的石塊,生怕自己栽下去。

她答應岳以睦的,都做到了,沒有哭,沒有叫,仿佛這一切她早就知道一樣,安靜地看著毓慎和趙芙先後落子,黑白子在棋盤上博弈,她心裏也有千軍萬馬在叫囂似的。

靜嘉記憶裏的那個毓慎和眼前的毓慎互相拉扯,直將她的心都揪得痛了。

那個拂她劉海的毓慎,那個問她生死的毓慎,那個送她回家的毓慎,那個送他小綠的毓慎……明明都是孫毓慎,怎麽偏偏與眼前這一個重不到一起去了呢?

58放棄 [捉蟲]

靜嘉顫抖著將自己推得離假山遠了些,她一轉身,便與岳以睦剛好對視。岳以睦眼裏有著關心的探尋,靜嘉到底是沒忍住,滾下兩滴淚來。

岳以睦不免覺得好笑,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哪裏懂得男女□,怎麽會這麽傷心?岳以睦搖了搖頭,並沒安慰靜嘉,而是轉身向外去。靜嘉戀戀不舍地順著那個洞隙望了眼那一對璧人,終是含著淚光跟在岳以睦身後,出了這座院落。

恰是因著岳以睦沒有出言安慰,靜嘉的眼淚很快就止住了,只是心裏免不得空落落的。岳以睦見她悵然若失的樣子,輕作一笑,伸手拍了下兒靜嘉的腦門兒。“有這麽傷心嗎?”

靜嘉點頭,又搖頭。

岳以睦鬧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直截了當地問:“有就說有,沒有就沒有,這算什麽。”

靜嘉用手背蹭掉了臉上半幹不濕的淚痕,“毓慎喜歡趙芙,我不開心,可是趙芙也喜歡毓慎,我就沒那麽不開心了。”

“你快樂,所以我快樂”這樣的說法太直接,靜嘉選擇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情緒。岳以睦聽罷,嘆了口氣,“傻姑娘,你就不想嫁給毓慎了?”

靜嘉沒有直接答岳以睦,而是問:“王爺怎麽知道毓慎和趙芙的事情?為什麽要讓我知道?”

岳以睦沒料到靜嘉會問這個,臉色有些難看,擡腿便走。

靜嘉不知自己怎麽便觸怒了他,快步跟了上去,卻不敢再冒昧說話。直到出了隆善寺,岳以睦才終於理她:“朽木不可雕也,皇兄說的沒錯,倪子溫何等精明的人物,怎麽教出你這麽笨拙的女兒!”

適才毓慎和趙芙的事情還堵在靜嘉心窩上,讓她憋得難受,驟然又挨岳以睦的罵,靜嘉臉上是繃不住的尷尬。姚黃得了岳以睦的吩咐,始終候在隆善寺外,此時見自家小姐方從寺裏出來,便被王爺劈頭蓋臉的一頓教訓,免不得攔在靜嘉前面,好聲好氣地替靜嘉認錯,“王爺息怒,小姐養在深閨,不懂宮中規矩,若頂撞了王爺,奴婢願意代主受過。”

靜嘉滿心委屈,乍聞姚黃的袒護之言,鼻翼一酸,到底是淌下淚來,“姚黃,我沒有頂撞他,你別和他道歉,我又沒有錯。”

岳以睦自然料到帶靜嘉來看這一幕,會引得小姑娘哭哭啼啼不開心。起初掉了兩顆金豆子,他以為便算過去了,畢竟靜嘉不過十歲的年紀,對毓慎定是習慣大過依賴,依賴大過喜歡。他無非是想讓靜嘉警醒一些,想辦法催她家裏早些與孫府定下親來。

卻不想,這丫頭眼淚止了,竟是先質疑自己的目的。岳以睦到底是心虛,他雖是一心想撮合孫倪兩家的婚事,但究竟有自己的打算。此時,不免惱羞成怒,出言斥責。

自己的話固然重了些,但但但……你你你別哭啊本王可可可沒哄過女……人?不對!女孩!

岳以睦有些慌了陣腳,不能否認,從詩會後,他還是挺待見這小丫頭的,若不然,他也不會把一切謀篇布局,都擱置在讓她見了今日這幕之後。

想知道她是否依舊願意嫁毓慎為妻,如若不然,岳以睦不介意為了她,再做些改變,譬如……放棄孫毓慎這座橋,直接去找倪敦堂。幾次與倪敦堂的接觸,岳以睦覺得他還是可用之人。

見靜嘉此時哭得既委屈又傷心,岳以睦想安慰,又覺得跌了身份,眉央緊皺,只盯著靜嘉巴著她那個小丫鬟的胳膊不肯撒,眼淚往外不住地淌,卻不肯哭出聲來。

在外面站了這麽一會兒,已是引得不少過路之人側目而視。岳以睦輕揚下巴,示意阿童上前,照老法子把靜嘉直接塞到了馬車裏。

阿童瞧著靜嘉滿面淚痕,縮身退出來的工夫兒,不免又是討好一笑,靜嘉心裏憋屈,信口罵道:“走狗!”

岳以睦正是邁上車來,聽得車裏一聲嬌罵,眉頭皺的更緊了,目不轉睛地冷視靜嘉,直把她逼得先轉過頭去,避開自己的目光。

兩人在車上又是僵持,岳以睦終於忍不住,率先問她,“我再問你一遍,你還願不願意嫁給孫毓慎?”

岳以睦的話直戳到靜嘉心裏最酸最疼之處,靜嘉眼圈紅紅,話裏都帶出哭音:“怎麽嫁啊……他不喜歡我,他喜歡趙芙,他一直喜歡的都是趙芙啊。”

“你知道?”岳以睦聞言,不由一怔。

靜嘉擡手將臉捂住,低頭把自己埋在自己的懷裏。“現在不知道也知道了,誰讓你告訴我的,你不說我還可以一直假裝不知道,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他不能抗拒,等他覺得其實我也不錯,時間還可以很長很長,我現在知道了,你說怎麽嫁,怎麽嫁啊!”

姚黃不知事情原委,卻見靜嘉驟然傷心,句句又語涉孫家少爺,只得兀自揣測。一面給靜嘉遞上手帕,一面拍著她後背。

岳以睦被靜嘉責問的楞住,半晌才道:“你若想嫁,我自然有辦法。趙家的女兒性子太清冷,為趙夫人所不喜,想讓她在毓慎提親前與旁人訂親,輕而易舉。”

靜嘉不料岳以睦會這麽說,當即擡首,才要斥罵他不擇手段,張了口,卻還是猶豫了。

如果可以,犧牲趙芙,讓自己和毓慎在一起,她會做嗎?她敢做嗎?

岳以睦見靜嘉欲說還休,以為她動了心,不免有幾分柳暗花明的欣喜之意。如果靜嘉定了心意,他便不必改動大局,只消等倪家嫡女與孫家嫡子結姻,靜待自己有所動作後,迫倪子溫放棄宮中出身庶女的倪良媛,轉而支持嫡女即可。

到時,憑毓慎一人,便可贏倪、孫兩家的支持。自己的籌碼……也不算輕了吧?

岳以睦並未開口,只等靜嘉做出決定。

她想要的,他給她,那麽,他想要的,自然也就有了。

孰料,靜嘉沈思良久,最終還是道:“王爺,如果毓慎不想娶我,還是算了吧……他喜歡趙芙,你幫他娶趙芙吧。”

岳以睦不由變了臉色,“你再說一遍。”

靜嘉沒有淚,沒有笑,沒有表情,只是深呼吸,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我不嫁,多謝王爺好意。”

岳以睦緊緊盯著這個目光堅定的小姑娘,咬牙切齒,勉力忍住自己去敲她腦袋的欲望,半晌,方平息裏心中郁抑,轉開視線,沈聲道:“你別後悔,本王今日想幫你,明天可就改主意了。”

靜嘉點頭,“一個不喜歡我的人,強留著有什麽意思?”

岳以睦用餘光瞥了眼靜嘉,心想這小丫頭片子,哪來這麽多世故的大道理講。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句話,竟不知不覺戳到了他心裏去。

原來,就算他覺得自己的妻子那麽難得,那麽貼心合意,自己卻還是依著她的意思,放任她選擇死去,是因為他也覺得,一個不喜歡他的人,強留著,沒有意思。

她既然想幫太子,就讓她去吧。

她不惜以命抵命,也要幫著太子,就讓她去吧。

她寧可一死,都不願意留在自己身邊,那就讓她去吧。

岳以睦緩緩閉上眼,多久以來,他幾乎以為自己就是那麽一個心狠手辣的人了,其實不過是因為,他想成全她的離開,即便想盡辦法讓她留下,都是徒然。

靜嘉被岳以睦送到宮門前,還是不依不饒地問了一句,“王爺,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它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岳以睦輕笑一聲,“本王既用毓慎,必然要能控制住他,他每月固定的日子告假,去做固定的事情,本王豈會不知?”

靜嘉頷首,沒有什麽旁的表情。

岳以睦任姚黃將靜嘉扶下了車,自己卻沒有動。“讓阿童送你們去端本宮吧,再陪你姐姐待會兒。想走了,你姐姐自然會安排你出宮。”

靜嘉擡起頭,望向岳以睦,遲疑片刻方問:“王爺,那臣女可不可以現在就回家?”

她覺得累了,大概沒辦法在靜嫻面前掩飾起自己的情緒。她不想給別人帶來麻煩,也不想被人詢問。靜嘉只希望快些找個地方,好好的睡一覺。醒來,也許一切都只是夢。

岳以睦看著靜嘉微紅的眼眶,終是不忍。“現在太早了,你要是不想去你姐姐那兒,就去本王那裏歇會兒,等本王忙完了,讓人送你出宮。”

靜嘉有些悻悻然,“那算了,臣女不敢勞煩王爺,請阿童送我去端本宮吧。”

大概是這姑娘今日與自己所想的套路太不同,岳以睦心裏煩躁,便想著定要讓她照著自己的意思做一回事,當即從馬車上下來,同靜嘉道:“想去哪就去哪,你當皇宮是你們倪府麽?跟本王走吧。”

靜嘉扁扁嘴,實在沒力氣和岳以睦爭辯,只好認命地跟在岳以睦身後。她亦步亦趨,半晌,才發現自己已到了西二所中。

岳以睦直接叫來了一個宮女,吩咐道:“帶她去後院廂房裏,本王回來前,她一步不許出屋,給吃給喝,好生看著。”

那宮女乖巧稱是,領著靜嘉去了。

岳以睦在院中呆立了半晌,方擡步而出。

59鴕鳥 [捉蟲]

靜嘉心裏萬念俱灰,顧不上是在宮中,躺到床上便沈沈睡去,待醒來時,已是夕陽遲暮,連臨淄郡王都回到了宮中。她起身只覺四肢百骸都透著酸痛,畢竟不是家中,靜嘉勉強忍住了抱怨的欲望,老老實實爬起身,讓姚黃替她重新綰發。

待梳妝妥當,靜嘉才到正廳去見臨淄郡王。

因知道靜嘉一直在睡,岳以睦始終沒讓人去擾她,左右時辰還早。靜嘉醒時,便有宮娥來報了信兒,岳以睦索性從書房出來,在廳裏等著她。

靜嘉穿廊而至,才邁入廳裏,卻忽聞身後一陣熟悉的鳥鳴。奈何岳以睦已經放下了手中書卷,好整以暇地等著靜嘉行禮,靜嘉只好強抑好奇,朝岳以睦欠了身子。“王爺萬福。”

“起吧。”岳以睦微帶笑意,“還難過?”

靜嘉搖了搖頭,“多謝王爺關懷,臣女不難過了。”

岳以睦嗤出一笑,這丫頭沒精打采的模樣,哪裏是不難過的樣子,罷了,既然她想裝,自己且不戳穿……“嗯,本王已經讓人去端本宮支會過了,你若不願,不必再過去,讓阿童送你直接出宮就好。”

“多謝王爺。”靜嘉向岳以睦又是一禮,將多餘的話一概省去。

岳以睦瞧著她這般端莊安靜的模樣,倒覺得稀奇,眼裏帶著玩味的意興。“客氣什麽,舉手之勞罷了。”

靜嘉始終低著頭,沒看到岳以睦的表情,見寒暄話說的差不多,出言告辭:“今日叨擾王爺已久,臣女想回府了,不知可否勞煩童公公一送。”

岳以睦眉梢微挑,當即安排阿童去準備,不過片刻,阿童便來回話:“王爺,梁三已經在宮門外候著了,二小姐可隨時動身。”

“去吧。”

岳以睦沒有贅言,靜嘉也只是靜默地向他行了辭禮。待靜嘉轉身走了幾步,才又突然停下,回過身道:“王爺,謝謝你讓我知道今天的事情。”

靜嘉回過頭,嘴上還掛著淡淡的笑意。岳以睦看的一楞,及至他想起接話的時候,靜嘉已是跟著阿童走得遠了。

往外去的時候,靜嘉又聽到了鳥鳴之聲,不由站住了腳,四下張望,阿童好奇地問:“二小姐找什麽呢?”

靜嘉眉黛微蹙,遲疑良久方答了阿童:“有鳥叫,聽著總覺得很熟,和旁的鳥叫不一樣。”

阿童輕聲一笑,“ 二小姐真是細心,鳥叫也能聽出不同來。”

聽阿童這麽答,靜嘉也只好按捺住心裏說不上來的感覺,隨著他繼續向外去。阿童一路相引,將靜嘉領到了宮外。果然,送靜嘉入宮的內宦梁三正在宮門前候著。

靜嘉心身俱疲,怠於應付,徑直上了馬車,由梁三送回了倪府。

到家之後,靜嘉卻不能立時回到“明月引”去,而是先至德安齋向邵氏問安。邵氏甫見靜嘉,不由皺了眉,“怎麽臉色這樣不好?在宮裏遇到事了?”

靜嘉被邵氏拉到身旁坐下,搖頭擠出一笑,“哪裏,陪良媛說了一天的話,有些累了。宮中規矩多,難免拘束些。”

邵氏仍是擔心地替靜嘉別了別耳旁的發,“良媛可好?讓你問的事情都問清楚了?”

“良媛安好,只是處境艱難些罷了……與蘇承徽關系不大融洽。”靜嘉自然知曉就算自己一句帶過,母親還會追問,忙將靜嫻同她說的事情一股腦地告訴了邵氏。

靜嫻同靜嘉說的簡單,靜嘉轉告給邵氏,也不過是寥寥幾句話而已。但邵氏臉色卻聽得沈下臉來,“良媛真是同你這樣說的?”

靜嘉頷首,“是真的,女兒瞧著良媛和夏笙都清減下來了,想是每日提防旁人,勞心勞力所致罷。”

邵氏無奈地露出個笑來,“如何能不提防呢?饒是良媛那般謹慎小心的人,都過的如履薄冰,可見太子妃和蘇承徽都不是好相與的。”

靜嘉不知內詳,只有沈默,邵氏瞧著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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